按語﹕麥克•斯凱爾(Michael Scheuer)是美國中央情報局(CIA)資深諜報官員﹐任職二十二年﹐2004年退休﹐離職前的六年﹐專業使命是追蹤基地組織領袖本拉登。 他在任上寫過兩部書﹐都是論述美國政府的“世界反恐”戰略的錯誤。 離職後﹐接受美國全國廣播(電視)公司聘用﹐擔任美國反恐戰略評論員。 以下是2007年1月8日他接受《自由歐洲電臺》記者海瑟•馬赫爾採訪時的談話記錄。 (以下分別用海瑟與麥克表現雙方對話。)
海瑟﹕我們知道﹐你曾經許多年都負責抓捕本拉登的使命﹐最後不了了之﹐直到你退休。 你現在認為﹐這個使命會如何結局﹖
麥克﹕我認為﹐現在圍剿本拉登的網絡佈置得十分嚴密﹐但是今天的形勢﹐對這個使命仍舊不容樂觀﹐沒有多大希望成功。 他現在活躍的地區﹐就是一個地理保險櫃﹐萬無一失。 他在那一帶﹐居於穆斯林世界英雄的尊貴位置上﹐受到當地所有人的敬仰。
駐守在阿富汗的美國和北約部隊﹐把捉拿本拉登當作日常工作﹐每天向各地可疑的游擊隊根據地發動軍事行動﹐都不是真心抓捕他﹐而是向阿富汗人顯示武力﹐支撐卡爾扎伊政府。 在我看來﹐在最近的未來﹐本拉登不可能羅網。
我(於2004年)主動提出退休﹐因為我認為﹐“9-11事件”工程對美國是個徹底失敗﹐因為沒有找到有代表性的任何真兇。 一份“9-11事件工作報告”是對政府高層官員各種疏忽和錯誤的掩飾﹐沒有多少真話。
海瑟﹕布什總統多年來一直把捉拿本拉登當作反恐勝利的重大標誌﹐是嗎﹖
麥克﹕當然﹐他是布什反恐戰略的一個重要標誌﹐但是這個戰略從本質上同恐怖主義沒有真正關係。 當政者中的兩大派﹐都拿反恐當擋箭牌﹐說空話。 他們常說的口頭禪﹐如保衛民主和自由﹐男女平等﹐這些都是隔靴搔癢的廢話。 美國的真正軍事和情報行動與這些毫無關係﹐因為美國和西方國家真正關心的是獲得在伊斯蘭國家的永久利益。
這場世界反恐戰爭﹐不知道誰是我們的敵人﹐也不明確敵人的意圖﹐低估對方的實力﹐可能再遭受一次大襲擊才能發現新問題。
海瑟﹕聽起來﹐好像布什總統犯了戰略性的錯誤﹐他們搜捕本拉登和圍剿基地組織﹐不會有任何成效﹐是這樣嗎﹖
麥克﹕事實就是如此﹐因為反恐到今天﹐就是一場錯誤。 我們都落入了以色列的處境﹐除了顯示武力和收集情報﹐沒有別的辦法。
本拉登的目標不是攻擊西方文明﹐如我們宣傳的那樣。 他的號召力是來自向穆斯林闡明伊斯蘭精神﹐並且表明伊斯蘭受到西方勢力的攻擊﹐在追剿所有的忠貞穆斯林。
海瑟﹕美國對伊拉克發動戰爭﹐是否增加了攻擊我們的對手﹖
麥克﹕當然不錯﹐雖然這不是本意。 我們的領袖們對伊拉克戰爭勇氣十足﹐不止我一個人這樣看。 但是﹐沒有一位政府高官有這個勇氣承認我們在那裡的出現﹐製造了更多的敵人﹐伊拉克戰爭是一個轉折點﹐基地組織和他們的盟友更加得勢。
在巴基斯坦﹐有一個男孩﹐向我顯示他手機裡的本拉登照片﹐表示對他崇拜。 我不知道薩達姆的伊拉克究竟給我們有多大威脅﹐但是我看到﹐入侵伊拉克使本拉登一個人和他的基地組織變成思想體系和國際運動的象征。 我們今天所面臨的世界伊斯蘭好戰運動﹐遠遠超過當年(2001年9月11日)的水平﹐其持久性必將超過本拉登和扎瓦希里的存在。
海瑟﹕你是否能預測未來對美國和西方的襲擊會比2001年9-11事件襲擊紐約和華盛頓更多﹐更猛烈﹖
麥克﹕是的﹐必將會發生﹐但是我認為他們不會襲擊歐洲﹐美國是毫無疑問的。 本拉登多次宣佈將以更多的力量襲擊美國﹐我們認為他們沒有出現﹐是因為沒有準備充份。 一俟準備就緒﹐他們就會不客氣。 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掃除美國在世界各地的障礙。
美國不是他們的主要敵人﹐他們的真正敵人是沙特統治家族､埃及的穆巴拉克統治集團和以色列。
海瑟﹕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請給予解釋。
麥克﹕基地組織和他們的運動﹐根本宗旨是鼓動全世界的穆斯林在所有的伊斯蘭國家建立伊斯蘭政府﹐根據伊斯蘭教法原則治理社會。 在本拉登的眼中﹐埃及､沙特阿拉伯､約旦､阿爾及利亞等政府都是親西方政權﹐他們全靠美國和歐洲對他們保護和撐腰。 沒有美國和西方支撐﹐他們一天也存在不下去﹐支持的形式各有不同﹐如美元､外交､政治或軍事。
本拉登的戰略是把我們的精力引向國內﹐無瑕外顧﹐使那些政府孤立無助。 一旦失去西方支持﹐那些國家政府難以維持﹐他們認為﹐我也是這樣認為﹐絕大多數穆斯林都知道﹐他們國家的統治者是壓迫他們的警察政權。
基地組織的第一步是驅逐外國干擾﹐把美國趕回老家﹐然後向那些政府發動圍攻﹐消滅以色列政權。 第三步是趁熱打鐵﹐協調遜尼和什葉兩大教派的矛盾﹐公平分享權利。 這是本拉登對世界的憧憬和理想﹐步驟和層次有條不紊﹐至少他深信合情合理﹐合乎思維邏輯。
海瑟﹕聽說你正在撰寫一部新書﹐書名是《潘多拉的盒子﹕美國在伊拉克戰後同好戰伊斯蘭的關係》。 能否請你告知這個書名的涵義﹖
麥克﹕我看到了我們在伊拉克的失敗﹐所以動手寫這部書。 我覺得美國只是在尋找一個體面的出口﹐而伊斯蘭世界的反應也很明白﹐他們正在戰敗世界上第二個超級大國。 他們曾經在阿富汗打敗了蘇聯﹐現在又在伊拉克打敗了我們。 今天美國在阿富汗的失敗看來不在話下﹐美國在伊拉克的失敗在所難免﹐因為我們原來設想的意圖和目的﹐全盤皆輸。 我們的敵人看到了這一點。
海瑟﹕你怎樣看待巴基斯坦的作用﹖ 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顯然是西方的盟友﹐是布什總統所能倚重的人﹐但是﹐許多觀察家說﹐穆沙拉夫對國內的許多現象視而不見﹐不予制止。 請問你的高見。
美國﹐西方的歐洲國家﹐總體上來說﹐歐美西方政府﹐都有一個嚴重的錯覺﹐好像任何一個國家都能找到利益同我們一致的代理人。 這是美國政府的嚴重病態﹐嚴重精神失常的表現。
我們看看美國總統布什2006年三月在伊斯蘭堡同穆沙拉夫親切握手的照片﹐美國確實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朋友。 他為美國做了許多事﹐例如承擔對巴基斯坦的外交壓力､允許美國飛機飛越巴基斯坦國境､他對中央情報局提供秘密信息､特別是在巴基斯坦城市捉拿基地組織份子﹐巴基斯坦正規軍第一次派遣到邊境地區襲擊塔利班基地﹐幾乎使這個國家發生內戰﹐所有這些都表現了對美國的支持。
所有這些行動﹐沒有一樣是對巴基斯坦本身有利﹐但是他看到了限度。 我們也看得很清楚﹐我們的軍隊在阿富汗佔領時間太久﹐而沒有成果﹐見不到預想的目標。 穆沙拉夫不得不為他們自己的利益著想﹐這個國家將出現政治大動蕩﹐對他造成不可彌補的巨大損失。
……
海瑟﹕你為什麼要提出辭職﹖ 這肯定不是你原來的打算﹐你是否經過了艱苦的思想鬥爭﹖
麥克﹕我很遺憾離開了我熟悉的工作崗位﹐我一直從事諜報工作。 原來打算工作到三十年整﹐然後正常退休﹐再多做幾年也無妨。 我不是不喜歡我的工作﹐上級也不希望我走﹐但我決心辭退。
我在2001年“9-11事件”發生之後就想到了辭職﹐因為負責“9-11事件”調查的工作組﹐不願意面對真相和現實﹐他們的錯誤路線導致美國失敗﹐而且沒有一個人出面承擔責任。 他們對高層官員的疏忽大意和不負責任的工作作風﹐一律給予掩蓋和粉飾﹐不說真話。 我辭職之後﹐就有機會表達我自己的意思﹐有助於這些歷史真相揭曉內幕。
我脫離了情報工作之後﹐我發現失去了作用﹐對決策者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所以﹐我要寫書﹐發表文章﹐我想我的著作將會起作用﹐我希望人們能知道﹐我們與基地組織的鬥爭﹐是一場危險的游戲﹐情況比我們想像得要可怕得多。 那不是一場同某種宗教的對抗﹐或同某個實力較量﹐那總算有個鬥爭的目標﹐而我們沒有﹐因為我們在玩弄政治把戲。 我的話引起許多人注意﹐站在我左右兩邊的人都對我批評﹐因為他們感到我說的話有些份量。
我是共和黨人﹐與布什總統是一個黨派﹐但是如果布什週圍象我這樣直言針砭的人多幾個﹐那就好了﹐乃美國之大幸。
(編譯者後記﹕兒童都喜歡看貓和老鼠動畫片﹐因為貓是強者﹐老鼠是弱者﹐但是智慧者。 在每一個幽默和驚險的情節結束時﹐兒童們都看到老鼠是最後的勝利者﹐為此而高興﹐歡欣鼓舞。 今天的世界大事﹐也如同一個瘦小的老鼠在同無比威嚴的黑貓警長展開鬥智游戲。 因此﹐本文增加的標題是“貓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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